朝陽初升，一般這個時辰蘇融還在睡覺。

可今日卻有些不同。

清弦看著站在門口的煙青色身影，詫異道：“是我吵醒你了？”

蘇融像是剛剛才註意到院子裏的人，將視線移到他的身上，回道：“與你無關。”

“嗯？”清弦上前問道，“你今日的課是下午的，你現在起來是有什麽事情嗎？”

蘇融皺眉，不想回答他的追問。

“今日我有事需要出去一趟。”她解釋道。

“知道了，那可以……”

“不可以。”蘇融打斷他的話，“你留在書院，三餐自己解決。”

“哦。”清弦應道。

肉眼可見的有些委屈。

蘇融無奈，下意識伸手揉了揉他的頭：“我很快就回來。”

清弦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原來扮作柔弱的樣子真的有用。

他也不再糾纏，這樣就已經知足。

蘇融找到山長說明自己要請假一日就獨自下了山。

蘇融走後不久，龍翎來找清弦。

“表兄？在嗎？”

清弦正在看書。

說來也好笑，蘇融看著並不愛書，她這裏的書卻不少。

他將手中的書放下，望向龍翎。

蘇融不在時的清弦仿佛變了一個人。

清冷無波，面如冠玉，仿佛又是神界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殿下。

他擡眸靜靜向這邊看來，眼神平靜且淡漠。

不同於蘇融對世間萬物的冷淡，他的冷淡是有溫度的。

清弦的冷淡來自於對事物的篤定和冷靜，當然這不包括對蘇融。

面對蘇融時，清弦就是一個會愛會羞會委屈的小郎君，面對蘇融以外的事和人，清弦才是高高在上的神界太子。

龍翎對這樣的清弦反而更加熟悉。

兩人相依相伴數萬年，他更習慣他萬事在握的冷靜和令人折服的沈穩，倒是前幾天那個殿下，反而是他不熟悉的。

若不是氣息仍未變，他可能都要懷疑是不是自己找錯人了。

龍翎見到這樣的清弦心中也冷靜下來。

他走到清弦面前道：“我剛剛打坐時感受到西南方向好像有些異動。”

清弦皺眉沈思，片刻後道：“龍翎，我需要借你的身體一用。”

“好。”龍翎想也未想便答應了。

清弦道：“我沒有靈力又是□□凡胎，辛苦你了。”

龍翎道：“殿下，龍翎是您救下來的，您對龍翎而言有再造之恩，這點事算什麽。”

清弦沒有再說什麽，閉上雙眼。

龍翎口中念念有詞，片刻後，“龍翎”睜開眼。

“殿下……”龍翎在清弦的身體中道，“我的能力有限，只能支持半柱香的時間。”

“嗯。”清弦點頭，再度閉眼。

仙人的身體是通靈之體，能夠感知到一些不幹凈的東西。

但是龍翎的修為不夠，看不到一些東西。

而清弦是少有的魂體兼修之人，神魂也很強大，只是受困於那具身體，無法施展。

現如今他的神魂借用了龍翎的仙體，雖然仍有些束縛感，但是卻比在那具身體中好上許多。

他閉上眼靜靜地感知周圍的事物。

從山間小道到前頭書院再往山下延伸。

很快，他就鎖定了異動所在之處，而他的神魂也退回自己的身體之中。

“怎麽樣？您看到了什麽？”龍翎問道。

“西南方有一個五道廟，是凡間百姓供奉神仙之所，裏面異常荒涼。”清弦道。

“我聽說附近有一個五道寺。”龍翎道。

“這兩處地方只是名稱相似，但其實截然不同。”清弦解釋道，“寺中供奉的都是佛祖，寺中一般有僧人，與我們關系不大。”

“而廟中供奉的是鬼神，許多神仙都是靠廟中香火過活的。”

“那這五道廟有何蹊蹺嗎？”龍翎問道。

“這五道廟周圍似乎有鬼。”清弦道。

“啊？怎麽會？”龍翎驚訝地問。

不怪他奇怪，而是數百年前鬼界換了位鬼王。

新鬼王是個膽小鬼，能繼承王位全靠關系。

自從她上位後，便嚴格要求鬼界不得招惹其他五界之人，更不能仗勢欺人。

鬼生前是人，因此對人族特別友好。

鬼界有些小鬼死前有怨氣，鬼王便派人好好安頓之，現在鬼界鬼鬼安居樂業，倒是比人界還要和諧上幾分。

怎會突然有鬼能引起異動呢。

能夠引起異動那一般就是怨氣過大傷到了周邊的百姓，這才會讓百姓的怒氣與恐懼具象到能讓周邊鬼神感應到的程度啊。

清弦神色有些冷沈，他對龍翎道：“我們過去一趟。”

“啊？可是，您的身體……”龍翎剩下的話沒有說完，但是清弦卻能明白他的意思。

以他如今的身體，不說降服鬼怪，可能根本就看不到他們。

清弦眼神一暗，最終道：“我們先去看看情況，至少安撫一下周邊百姓，至於其他的……大不了我提前回天庭請命便是。”

龍翎看著清弦，心中漸漸定了下來，他知道清弦不會放下百姓不管的。

人族和神族是關系最緊密的兩族，百姓信仰他們，他們庇護百姓。

這是千萬年兩方謹守的約定。

庇護百姓，也是清弦作為神界太子的義務和責任。

兩人沒有告訴任何人，便直接朝山下趕去。

……

蘇融也是感受到異動才從山上出發的。

她並沒有什麽善心來救人，只是不願意如今六界的平衡被打破而已。

只要有一族的族人開始為亂，便會引起一連串的反應。

作為一個討厭麻煩的人，蘇融習慣於將麻煩扼制在搖籃之中。

蘇融走到半山腰時，前面有兩個男子正在上山。

可能是來五道寺拜佛的人，她無意跟人多言，便想直接繞過二人。

卻聽到其中一男子道：“蘇夫子。”

蘇融腳步微頓，朝兩人看去。

是兩幅陌生的面孔，應該不是自己見過的人。

確定不認識兩人後，她點點頭就要離開。

又聽見站在前面的男子道：“蘇夫子，我是周許。”

“嗯。”事情過去了好些天，蘇融早就忘記周許是何人了，因此也沒有什麽反應。

男子見她面無表情顯然沒把自己放在眼裏，不禁有些氣憤。

就是這個人，那日讓自己在雨裏等了一個下午，而今見面竟然連聲招呼也不給自己打。

他好歹也是山長的侄兒，這幾日在書院中一直受到夫子和學子們的關照，一時有些受不了在蘇融這的落差。

心中又氣又委屈，這人肯定是看不起自己。

這段日子周許在書院雖然沒有受什麽氣，但是他自己總有一種寄人籬下的感覺。

當遇到蘇融後，又被她的態度所激，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他的侍子見此連忙為主子伸張正義，對蘇融道：“蘇夫子你好歹還是飽讀詩書之人，怎能這般對我家公子！”

蘇融本來都要走了，突然受此一問，她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她是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情了嗎？

“我家公子是山長的侄子，你見到他不打招呼便罷了，竟然直接忽視他，你這是不把山長放在眼裏嗎？”侍子還在說，只見他家公子哭得越發賣力了，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那日就是你將我們公子扔在山下，害他等了好些個時辰，你這人還是個女子嗎？”

“你今日若是不跟我們公子道歉就別想走，到時候若是我們告訴山長，恐怕你的差事也要丟了。”

蘇融這下總算知道這兩人是誰了，第一次後悔自己因為嫌麻煩懶得用魔力直接到五道廟這件事是一個錯誤。

因為這給自己找來了更大的麻煩。

她看著一個哭一個氣的兩個男子，心中毫無波瀾。

蘇融作為魔族太女，哪裏有人敢在她面前哭哭啼啼。

這些人又是什麽人，開口便是要她道歉嗎？

蘇融冷淡地看著他們，念著他們跟山長的關系，面無表情道：“那你們現在是想如何？幹脆堵在這半山腰上，也堵我幾個時辰嗎？”

聞言周許更加委屈了，世間怎會有這樣的女子，明明就是她不對在先，連個道歉都沒有，現在還直接忽視自己。

可是他不知道，蘇融確實不是這世間的女子，她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魔。

她可以“善良”，可以“知禮”，但這一切的前提都是她願意。

若是她不願去做這些，那麽誰都沒法勉強她。

她之前一直遵守凡間的規則，那也是因為她為了省麻煩。

現在的她看著這兩個男子，只覺厭煩，連敷衍都不願。

“蘇融？”突然，清弦的聲音在山上響起，“你怎麽在這？”

他看了看哭哭啼啼的兩個男子，又問：“他們是誰？”

龍翎在他旁邊道：“這就是山長侄子。”

清弦聞言點點頭，有些疑惑地看著眼前的場景。

龍翎倒是不奇怪，他這段時日同這兩位男子住在一起，這位公子就是這樣的水性兒。

開心哭，難過也哭，如弱柳扶風，讓他見到他們就繞道走。

看到他們就想起他母王那些小侍，龍翎有些不舒服。

龍翎只是龍王眾多庶子中最不起眼的一個，誰都能欺負他，若不是清弦救了他，現在他恐怕被龍宮那些人玩死了也說不定。

因此現在看到這樣的人就有些不適。

“你就是蘇融撿回去當小侍的那個男子？”周許問道，眼神看似單純，其實蘊著惡毒和嫉妒。

今日他不高興了，這些人也別想好過。

他的餘光瞟到大樹後面的幾個人影，笑意單純又茫然。

蘇融面色有些冷了，清弦則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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